南枝信

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?因为我喜欢你。

【旭润】灵犀(一发完)

#儿童节贺文,六一好呀小朋友们~ @旭润活动专用号 

#原著向,旭凤和润玉强行‘感同身受’,你痛我也痛的小故事,11000+。

#有生子,he!

#“身有彩凤双飞翼,心有灵犀一点通。”



1.

    寂静幽深的宫室,只余青衣仙子和宫侍无声地兜转忙碌。

    青衣仙子来回徘徊踱步,几经犹豫还是将宫人全部挥退,独自走入内室。

    平日清雅安宁的寝宫,被黑暗渲染地有几分黯然瑟瑟,殿内只有两人——

    一人仅着单衣,漆黑的乌发铺散在床褥上,冷汗涔涔,虚弱苍白地昏睡着,清冷寒凉地宛若千年不化的皑皑霜雪;

    另一个在一旁犹如静止,他奇奇怪怪的,一腿曲起一腿伸直,非要坐在冰凉的地上,一只手放在塌上,而枕着手臂的头紧挨着那人,另一只手静静搭着那人手腕,眼神不知道在看哪里。

    旭凤是天之骄子,从来都是站在高处的那个,一生都不会示弱,只有一点例外。

    在最特别的一点例外里,他是擅长撒娇的那个。


    毛茸茸的小凤凰,羽翅上下扑腾着,赖皮道:“我还小呢!哥哥多疼我一点吧!”

    直到旭凤长得比那人还高的时候,他也习惯性地垂下脖颈、低下脑袋,埋进那人怀里求抱抱。

    那人坐着的时候,他甚至会没有形象地坐在地上,大喇喇地把脑袋搁在那人腿上。

    他总是将自己置于比哥哥低一点点的地方,强行营造柔弱幼小的假象。

    ‘哥哥哥哥,疼疼我吧,疼疼我疼疼我疼疼我疼我疼我……好不好呢?’

    ‘……好。’

    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让他游离在众人之外、飘飘若羽化之仙的兄长,稍稍带点烟火味。

    凤凰是没有爱就会死的鸟。


    “他说,上次他梦见自己苏醒在一片花海里,梦见年幼的我们在花海间嬉戏,我们从翠绿的山坡上咕噜咕噜滚下来,浑身满是花香。他说他醒来的时候,仿佛都能听见梦里的笑声......”旭凤幽幽地声音在昏暗的宫室中弥漫,四周的纱幔影影绰绰。

    一旁的仙子无声地聆听着,魔尊没头没尾的倾诉。

    “骗子!”旭凤孩子气地抱怨,手指缓缓伸向润玉的眉心,那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,呼吸急促间虚汗淋淋,长睫不安地颤颤。

    旭凤赌气地戳平他陷入梦魇后,不自觉紧锁的眉头,他不由想起润玉最近一次苏醒时,半开玩笑地说,梦境太好了,好到他不愿意醒来,旭凤没有揭穿他。

    ‘哥哥已经很辛苦了......’旭凤想,‘为了不留我一个人,已经很辛苦了。’

    一半仙寿期限将至的时候,面对惶惶不安的旭凤,润玉平静地笑着。

    “别怕凤凰......”润玉轻描淡写地说:“我不会死的。”

    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一年......十年,整整十年,无数汤羹药汁、无数次死生一线,即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暂,但润玉还活着。

    旭凤,从不信命;

    而润玉,从不服命。

    还活着,旭凤静静摩挲着自己掌心里,润玉手腕上蜿蜒细长的疤痕。

    “咚...咚......”的声音,润玉微弱又倔强的脉搏。

    三日前,总是坐在润玉身边寂寂不语的旭凤,乍然取走邝露手中的药碗,在青衣仙子的惊呼中干脆地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旭凤抿了抿嘴,不知过了多久,才木然道:“已经够了,不必再喝了。”

    青衣的仙子死死捂着嘴,无声地强忍住哭腔,然后恭敬地屈膝行礼后,狼狈地退去。

    离了这集六界之力无数天材地宝熬制的药,润玉撑不过三日。

    撑不住就撑不住吧,旭凤想,太苦了。




2.

    鎏英风尘仆仆地赶至璇玑宫,却被守在外殿的邝露拦住。

    “殿下不想见任何人。”平素清秀柔顺的仙子此时一脸肃然,除了通红的眼眶并无其他多余的情绪。

    怕是谁也想不到,邝露会这般听旭凤的话,就如整日整日不说话的旭凤,偶尔也会想要和邝露说说话。

    鎏英并不意外,毕竟他们,大概就是这个世上最喜欢润玉的人了。

    如果说,燎原是萦绕旭日之畔最炽烈的火焰,那邝露就是隐于皓月之侧最虔诚的星辰。

    鎏英悻悻地止住脚步,她有些犹豫地顿了顿,然后颓然地抱着一块其貌不扬的黑色石头坐在了殿前的石阶上。

    “邝露,我现在很为难......”鎏英焦躁地扯扯头发,苦闷地说。

    邝露没说话,但鎏英知道她在认真听,她是个好的聆听者。

    “如果......我是说如果......”鎏英犹犹豫豫,“我找到了救润玉的办法,可是旭凤可能会因此失去性命。你说......我该说出来吗?”

    鎏英没有喊陛下,没有喊尊上,仅仅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如此说。

    她觉得自己是在放水,邝露的反应还猜不到吗?果然,青衣仙子的呼吸顷刻便乱了。

    几乎同时,水系灵力毅然决然地爆发,殿门转瞬之间被淡水色的结界罩起,纹丝合缝,与润玉的施界手法如出一辙。

    在鎏英惊异的目光里,身形柔弱的仙子张开双臂,决绝地挡在了结界之前。

    “我不能让你进去!”邝露声音凛然,泪珠如雨,但一向温和的眸子里此时蓄满坚毅,“任何不利于火神殿下的事情,都是不被允许的!”


    邝露,如果有天我不在了,帮我照顾他,好不好?

    ......好。

    我不放心他,一直不放心......这个世界上,我只放心你。

    好。

    青衣的仙子笨嘴拙舌的,只会无声地站在那人身后,尚不如一只小兽讨喜,但她沉默又忠诚,她甚至不需要思索,她知道自己不需要,她只需要,只需要说,好。

    “好的,殿下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,陛下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......润玉。”

    足够了,邝露想,如果旭凤是润玉心中唯一的“不放心”,那她能做润玉心中唯一的“放心”,便已足够。

    她满怀感激,亦不负君心。


    鎏英一时五味杂陈,“邝露你疯了吗......”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,大脑一片混乱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在完成陛下的嘱托。”青衣仙子已经不再哭泣,她毫无怯意地与鎏英对视。

    “即使,润玉身死亦不悔?”鎏英喃喃道,低头沉思。

    邝露缓慢地摇摇头,坚韧果决地说:“我绝不会为陛下做我认为对的选择,我只会做,陛下认为对的选择。”

   鎏英愣了片刻,呆呆盯着邝露乍然笑出声。

   “你说得对。”鎏英低着头,像是还在回味着邝露刚才的话,“我们不能为他们做我们认为对的选择......”

    鎏英缓缓抬头,她已经完全释然了,一双明亮淬火的眸子战意满满地与邝露对视,邝露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
    “抱歉啦!”鎏英嬉笑着,然后周身魔气猝然炸开,紫色的灵力骤间化作陵劲淬砺的魔骨鞭,毫不犹豫地抽上青色的结界。

    “没办法啊......”面对惊慌的邝露,鎏英双手摊开,无奈道:“谁让我家主上是旭凤呢!”




3.

    鎏英:恕我直言,天界的妹子,一个能打的都没有。




4. 

    知道血灵子后,旭凤几乎翻遍了天界所有的典籍,包括秘术,甚至禁术。

    旭凤绝不是大脑空空之人,但也绝不是润玉那般手不释卷之人,涉猎较深的大多是感兴趣的军事以及术法一类,通晓古今可能有,智周万物......那是绝对没有。

    但旭凤到底不是润玉,他知道自己孤掌难鸣,于是把魔界的典籍托付给了鎏英,花界的则给了锦觅。

    “不是我不信任小锦觅啊凤娃,可是你交给傻葡萄还不如交给那蛇仙靠谱!”月下仙人愁眉苦脸。

    旭凤笑笑,“傻不好吗?”

    “傻还好啊?”丹朱瞠目结舌。

    “傻点好......”旭凤坦然道,“像我。”

    旭凤朋友不少,可让他这般放心托付的,只有锦觅和鎏英。

    而他和邝露,便埋首查阅书籍最多的天界。


    十年,足够锦觅从一个笨手笨脚的懵懂仙子,变成医术全精的花界之主。

    “我可不想在小鱼仙倌心里,就只会哭闹和说’对不起‘啊!”现任花神眉目通达,一边给润玉把脉,一边俏皮地冲他眨眨眼睛。

    “瞎说!”润玉温柔地嗔道:“觅儿在我心里,全都是笑着的。”

    “嘘!”锦觅听到这话喜笑颜开,却又硬憋住笑意,冲着润玉挤眉弄眼,“小鱼仙倌心里想想就好了,不用说出来啊,省的某人......”

    锦觅敛了渐渐适应的端庄持重,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四处看看,这才凑在润玉耳边抱怨道:“省的某人拈酸吃醋!”

    不等锦觅说完,润玉早已垂眸浅笑。


    十年,足够他们把六界能找到的典籍看遍翻烂,却不足以找到给润玉续命的有效之法。

    所有典籍中他们唯一译不出的,是上古魔族的古老文字。

    魔界不像天界那般习惯于用书籍记载要事,魔族较为任性,经常碑上、壁上、石头上随便刻,打起架来也不知道保护文物,致使魔族历史是存在断层的,连文字也没能全部流传下来。

    懂古代魔文的人不多了,稍微知晓一些的大祭司也有些疯疯癫癫的,鎏英找他数次,十次有九次问不出什么,好不容易正常一次,译出来的也大半没什么用处。

    毕竟你也不知道一个珠光宝气的古老杯子上面,刻的是魔界秘宝,还是“今天的酒菜甚好啊。”


    “所以……”旭凤云淡风轻地瞅瞅桌上那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,“这上面可是记载着续命之法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鎏英严肃地看着旭凤,深吸一口气后说道:“若依此石记载,该术惟有历代魔尊能够施出……”

    旭凤无声地听着,他让润玉倚在自己胸前,两人贴合得很紧,紧到润玉会跟着旭凤呼吸一般,胸口以相同的频率一致地起起伏伏,旭凤很享受这样。

    这块灰扑扑的石头上,记载着一种秘术,被施术者可以与施术者共享寿数,弊端就是当施术者受伤的时候,被施术者也会同时同种程度的受伤。

    说到此处,鎏英有些犹疑地看看旭凤。

    旭凤皱眉,“听起来……还不赖?”弊端是有,但是显然利大于弊。

    “问题在于……”鎏英吐出一口浊气,“这只是全部记载的一半。”

    旭凤有点明白了,他敏锐地直接问道:“大祭司何在?”

    鎏英艰难地开口:“他老人家已于昨日飞升……”飞升,一个委婉的说法。

    旭凤沉默。

    “大祭司临终之前,说后段意思与前段相反。”鎏英仔细回忆了一下,谨慎地转述道。

    众人皆思。

    相反,什么叫相反?

    鎏英心烦意乱,不可避免地,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,一死一活。

    可如果旭凤死了,共享伤害的润玉还能活么?

    不、不会……鎏英又想,上面只说伤害一样,没说会一起去死。

    不然,这术不是坑人么?鎏英干笑两声,然后又笑不出来了,自己人坑自己人的缺德事,魔族不是干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放心。”旭凤拿起石头仔细端详了一番,安抚道:“不会是你想的那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像是被旭凤确定的语气所感染,鎏英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殿下……”邝露担忧地看看旭凤,又看看润玉。

    “莫怕,邝露。”旭凤渐渐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,“我们都会没事的。”


    旭凤轻轻割开自己腕间的几处大脉,他下手慢而细致,用心把伤痕描摹地和润玉腕间别无二致。

    “别担心......”旭凤凤目缱绻,对塌上沉睡之人温言道:“这是最后一次,我以后再也不会让自己受伤了,我向你保证!”




5.

    是梦。

    润玉知道,自己又一次陷入熟悉的梦魇。

    仙气缭绕的云端,不染纤尘的天界,恢弘洁白的盛大婚礼。

    无数次的梦回,让润玉甚至能够描摹出白玉盘龙柱上栩栩的龙爪纹路。

    熟悉的蓝紫火焰再次湮灭,莲花凋零,凤凰坠落。

    润玉机械又熟练地伸出双臂,不知第多少次地接住濒死的旭凤。

    “这是梦......”润玉僵硬地自言自语。

    这当然是梦,而且还是最拙劣最粗糙的梦。

    毕竟叱咤风云的六界战神,不会放任自己临死之时这般狼狈地在兄长怀里哭泣。

    是的哭泣,旭凤在润玉哭喊着:“兄长我疼......”

    “不疼不疼,凤凰不疼......”润玉表情都是麻木的,像是一个始终无法入戏的木偶,可他的瞳孔中分明有另一个灵魂在尖叫和嘶喊,嘴上却低喃着:“会好的,你会回来的......你会好好地回到我身边。”

    猩红色血液一点一点地,把润玉雪白的婚服濡湿,刺目的红色一层一层晕开,像是永永远远都流不尽一般,荒诞而又单一的场景,却是润玉最深最深的梦魇。

    “骗人!哥哥是骗子!”怀里的旭凤转眼变成少时的模样,灼灼明亮的凤眸里满是愤怒和委屈,浑身是血地冲润玉大喊:“不会好了!永远都不会好了!”

    “对......不起,对不起凤凰,是哥哥错了......”润玉这个入不了戏的木偶,终于在少年绝望的控诉中,被注入名为痛苦和无措的灵魂。

    他徒劳无功地妄图去捂住,旭凤不断涌出鲜血的胸口,但还是无望地发现,旭凤逐渐在他怀里化作金色的萤火。

    “不......”润玉不安地使劲儿摇头,固执地拒绝着什么。

    将要化为虚无的旭凤,面容渐渐从痛苦转为平静,他有些懵懂地盯着,依然维持着阻止血液流出姿势的润玉,如幼时一般歪歪头不解地唤道:“哥?”

    润玉僵硬地蜷起身子,捂住耳朵缩成一团,他像是冷极一般咬紧银牙,唇齿之间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。

    旭凤俯下身子凑在润玉耳畔,灵魂与润玉部分重合的样子,宛若一个缠绵的抱拥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失血而死的啊,哥哥。”旭凤勾勒出一个简单的笑容,神情如同天真的孩童,也带着孩童特有的残忍。

    “不要!”从牙缝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几个音节,润玉小声地哀求道:“求你......”

    润玉跌入黑暗的泥沼中挣扎,犹如稚童手中挣扎欲飞的白蝶。

    旭凤轻笑一声后,渐渐消散于天际,稚子无邪地攥住白蝶薄如蝉翼的翅膀,“我啊,分明是痛死的。”

    咔嚓......

    有什么东西又死了一次。


    梦境之外,旭凤猝不及防地被一阵痛彻心扉的悲伤击中,几乎是同时捂住胸口咳出一口鲜血。

    “尊上!”鎏英大惊失色的赶忙扶住他,“可是身上哪处不适?”

    旭凤觉得自己要死了,一面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除了腕间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无不适,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浑身都痛,以心脏为中心覆盖全身,连呼吸都是痛的。

    福至心灵,旭凤像是明白了什么。

    “尊上......”鎏英目瞪口呆地搀着旭凤,旭凤红着眼睛瞪她,可即使他眼神再凶狠,都无法掩饰,他堂堂魔尊像个姑娘一般,大滴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滚落的事实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塌上的润玉无声地睁开了双眼。

    “陛下!”一旁的邝露又惊又喜地迎上去。

    润玉眼神空茫地看看床边的邝露,眼神下意识地寻找,目光下一秒就和泪眼婆娑的旭凤狭路相逢。

    许是红着眼睛的旭凤与梦境里的旭凤太过相似,一时间现实与梦境重合,润玉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处何地,可伴着梦魇如影随形的绞痛却迟迟未至。

    像是与润玉所想交相呼应一般,旭凤身子一颤,捂住胸口又呕出一口血。

    “旭凤!”润玉这才如梦初醒,惊痛心疼地赶忙从塌上下来想要查看旭凤的情况,“你怎么样?”

    久卧病榻的润玉刚一下地,便犹如踩入松软的棉花之中使不上力,下坠的身子正好被跌跌撞撞抱他的旭凤接个正着。

    两人一同狼狈地摔在塌间。

    润玉尚处于眼冒金星之际,旭凤的哭声就“哇”地在他耳边炸开。

    “哥,你别再心痛了!”旭凤委屈伤心得像个一米八的娃娃。

    润玉下意识地捂了捂心口,茫然地回答:“心痛?我不曾心痛啊?”

    “你当然不痛了!”旭凤双眼带着泪花控诉道:“因为是我在替你痛啊!”

    润玉下意识地睁大桃花眼,满目的都是无辜。

    桃花眼对上近在咫尺的凤眼,相顾无言。

    满室寂静。

    “那个......”鎏英干巴巴地发出声音,“你们是认真的……并非是在打情骂俏,对吧?”

    一旁的邝露面无表情得如同空气。




6.

    随着旭凤抱着润玉哼哼唧唧的解释,他们才总算明白过来,“相反”的意思。

    与润玉被迫接受和旭凤同步的,来自外部的伤害相反,旭凤被迫接受润玉的各类感觉,而且越是负面的感觉越是敏感。

    属于润玉的感觉被彻底分流,如果说润玉的喜悦期待,旭凤只能微微分到一缕,那痛意恐惧之类的情绪,几乎全被一股脑地分给了旭凤。


    “可我就不明白了......”锦觅抱着双臂坐在一旁,目光诡异地看着,跟牛皮糖一般黏在润玉身上的旭凤,“怎么搁小鱼仙倌身上就没事,搁你身上就这般要死要活的?”

    旭凤已经有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,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神情萎靡地靠在润玉肩膀上,并没搭理锦觅的挑衅。

    “觅儿!”润玉安慰地摸摸旭凤脑袋,轻柔地瞥了一眼对面的锦觅。

    锦觅侧过身子不忿地吐吐舌头。

    润玉和锦觅闲聊片刻,回神时,旭凤已经歪在椅子上熟睡。

    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笑,锦觅起身告辞,润玉送她至殿外。

    “觅儿......”润玉罕见地几分吞吞吐吐,面对紫衣少女写满疑惑的大眼睛,润玉局促地摸摸鼻翼,哝嚅道:“可否借我几本稍稍诙谐逗趣的话本子?”

    少女瞠目结舌地伸出手指指指润玉,“小鱼仙倌!你你你!”

    润玉白皙的面颊和小巧的耳垂满是绯红,握拳轻咳,片刻后还是强忍郝然,满目期待地看向锦觅。

    花神仙上晕晕乎乎地飘回了花界,实不相瞒,就连锦觅自己也不知,润玉想听笑话和润玉想听荤段子,哪一个比较令花惊悚。


    话说有一日,旭凤在榻上拥着润玉亲吻之时,长臂一掀被子,哗啦啦两本册子从天而降,将压在润玉身上的魔尊砸个正着,天帝陛下大惊失色,竟一把推开被砸得七荤八素的魔尊,刹那间就将册子抱住。

    那册子最好还是被腿长手长的旭凤夺了过去,旭凤似笑非笑地看着一旁生着闷气的润玉。

    润玉只恨自己一声灵力为何是水系而非火系,不能把那几张薄纸烧个干净。几本册子冻也冻不坏、淹也淹不死,他一时情急藏在怀里,却正好被旭凤一个拥抱人赃并获。

    旭凤感受着胸口中一阵一阵不属于自己的羞愤和窘迫,强忍笑意上前索抱,残忍被拒。

    润玉自然知道,旭凤此时能全权接收到自己的情绪,水色的眸带着眼尾那抹被羞出的嫣红,瞪向旭凤,赌气问道:“我现在是不是特想找块豆腐碰死?”

    旭凤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声,一把捞过眼前之人,觉得润玉真没白看这几天笑话集,调侃自己起来也毫不口软。

    “你可没有这么想,你在想啊……”旭凤沿着润玉别开的侧脸留下细碎的吻,有发丝垂落,轻轻扫过润玉白玉一般的颈。

    润玉被他吻得身体和心扉一般酥麻,不自觉地应道:“……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在想,旭凤怎么还不快来哄我呢?”旭凤先是逗了他一下,然后嗓音又低沉沙哑下来,轻咬着润玉耳垂呢喃道:“怎么还不快来……吻我呢?”

    “荒、荒唐!”润玉被旭凤好似实质的灼灼目光,弄得面红耳赤,只恨自己之前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!


    几日前——

    是夜。

    旭凤抱着从梦魇中惊醒的润玉抽噎,润玉几乎是瞬间从幻梦中回到现实。

    “凤凰?”润玉困意尽消,眼底满是心疼的愧色。

    “哥……”旭凤刚唤出这一声就哽住了,心中各类情绪汹涌澎湃,压的他喘不上气,远远不止他曾经经历地“求不得”,“不安忧虑”“自责自罪”“自我摒弃”宛如蚀骨之蚁,须臾便将旭凤的脑袋裹成一团浆糊,心脏不只是疼,而是生锈了。

    我好疼啊……旭凤想,他艾艾地看向润玉那双眼睛,润玉眼底满是温柔的忧虑。

    “你...你好疼啊……”旭凤断断续续地说,声线陷在哭腔里。

    哥,你怎么这么疼?

    润玉怔怔地看着旭凤,他嚅嚅嘴唇,迫切地想说些什么,可是胸口有些闷,鼻翼有些酸,视线有些模糊,最后只能沉默地搂紧肩膀上的大脑袋。

    “你不要不喜欢自己了......”旭凤声音闷闷,有酸苦的涩意在胸间翻涌、蔓延、扩散:“不然,我也要不喜欢自己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好。”

    哭累了的旭凤眼皮开始打架,抱着润玉嘟囔道:“哥哥哪天才能做梦都会笑醒啊?”


    “怎么在梦中笑醒?”彦佑表情古怪,“需要我给你找本笑林广记当睡前读物么?”

    “说了不是我要!”润玉白衣上带着一身轻薄的凉意,面无表情地冷眼扫向彦佑,“算了,不必你。”

    目送拂袖而去的天帝陛下走远,彦佑小声碎碎念:“想看就说嘛,还说什么一个朋友……戚。”




7.

    即使一向洒脱旷达的魔尊大人近日因为通感一事有些头大,但总的来说,他还是暗暗欣喜,可以与润玉“同甘共苦”的。

    可惜,本来渐入佳境的小日子在某个命定之点,不小心转了个弯,大条了。

    变故发生在锦觅带着新学的几样糕点来天界,想让润玉和旭凤帮她尝尝味道如何。

    不同于咸党旭凤对糕点的各种挑肥拣瘦,润玉嗜甜,净手之后,很是给面子地拈了一块桃花酥。

    面对锦觅期待的小眼神,润玉好笑地轻启朱唇咬在糕点桃色的酥皮上。锦觅显然下了很大功夫,桃花酥经过反复地擀压和对叠,入口层层叠叠、有张有弛。

    可这日不知为何,润玉眉头轻蹙,不单没有感觉到爽口,竟隐隐觉得有几分油腻恶心,他并未表现出来,而是不动声色地强压不适,怕辜负锦觅的满腔好意。

    润玉硬生生咽下那半块桃花酥,若无其事地冲锦觅笑笑,正想把剩下的也一并吃掉时——

    只见旭凤面色发青地从椅子上噌地站起身,一言不发地大步往门外走。

    “哎凤凰!”锦觅下意识地唤道,没过脑子地抓住旭凤衣角,“你尝完再走啊!”

     旭凤被锦觅拉得步子不稳,踉跄了一下,连忙扶住殿门才不至于滑倒。

    锦觅知道自己闯了祸,吓得一缩脖子,正要耍赖求饶,就见背对他们的旭凤扶着门扉,吐了。

    锦觅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润玉,拼命摆手道:“我什么都没做啊!”


    润玉怀孕了,这本来是一件很严肃的喜事,硬生生被弄得啼笑皆非、乱七八糟。

    岐黄医馆又一次在深夜被传唤进璇玑宫,他习以为常地一边为天帝陛下诊脉,一边询问今天魔尊尊上孕期反应可有好转。

    监督天帝服完药之后,岐黄医馆带着宫人退下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?还恶心么?”润玉声音温软柔和,起夜匆忙,他仅着烟青色的里衣,罩着旭凤猎来的白色灵狐大氅,白皙纤秀的手指从奶白的狐狸毛下伸出,一下一下按压着旭凤的太阳穴。

    旭凤懒洋洋地伏在润玉膝头,不忍润玉辛苦,拉过润玉微微泛凉的手敷在自己颊上。

    润玉有孕之后,经历了短暂地不适,反而食欲大增、神清气爽。

    反之旭凤就很惨了,天天吃什么吐什么,只能进一些流食。

    润玉心疼坏了,变着法儿地哄着宠着,他看不得旭凤没精神的样子,快点打起精神来呀。

    旭凤动动脑袋,蹭蹭润玉被自己暖得温热的掌心,四周弥漫着一种安宁的、痒痒的、毛茸茸的温馨。


    锦觅受不了旭凤那半死不活、蔫了吧唧的娇气劲儿,腹诽道怀孕的又不真是旭凤,也不用担心身体不适影响到胎儿,一个大男人难受难受也死不了。

    话虽如此,锦觅其实私下里和彦佑嘀嘀咕咕,这样也没什么不好。

    “现在多好啊,凤凰怕润玉仙疼,连演兵练武都稳重不少,生怕磕着碰着哪里,小鱼仙倌也要跟着受罪。”锦觅像模像样地点点脑袋,一副操碎了心的表情,“小鱼仙倌呢,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,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,他们俩开心啊,我们也跟着开心!”

   锦觅觉得以前的润玉就如霜雪一般,清冷又遥不可及,现在呢,却像初春的细雪,纯粹又剔透。

    “是吗?”彦佑摇着扇子不以为然,“我倒是觉得他俩变得无趣不少,婆婆妈妈的润玉,和谨小慎微的旭凤,这还是他们吗?”   

    锦觅悠然的表情一僵,回过头来颇有点古里古怪地打量彦佑。

    彦佑被她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,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,“你干嘛这样看着我?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突然发现啊,噗嗤君!”锦觅杏眼微咪,一手放在下巴上,神神叨叨地看着彦佑,“其实你才是润玉仙的亲兄弟吧?”

    “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!”彦佑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,瞬间跳脚,“我和那个矫情的家伙哪有半分相似!”

    “哼!”锦觅轻哼一声,冲彦佑摇摇食指,不留情面地直言道:“你这人啊,平日里惯会自诩洒脱,天天嚷着什么权利啊粪土啊,自由啊无价啊什么的。可是你不觉得,你这样不能容许一丁点东西破坏心中‘自由’的表现,本身就是一种‘不洒脱’吗?你天天念叨着小鱼仙倌矫情,殊不知,你这样厌恶改变,嘲笑别人的样子本身就很矫情!”

    不顾彦佑像见鬼一样瞪着自己,锦觅一副“孺子不可教”的模样惋惜地看看他,完了又坦然说道:“凤凰不再是以前的凤凰了,小鱼仙倌不再是以前的小鱼仙倌了,可他们一直都是以前的他们!”

    从头到尾,那是他们的故事。




8.

    润玉是被腹中阵阵下坠感惊醒的,他猛地睁开眼睛,一室昏暗,润玉睁睁有些迷蒙的黑眸,下意识地抚上小腹。

    应龙无论男女皆可孕子,与女性显怀不同的是,男性应龙为了护子,不会显出怀孕之态,他们会比怀孕之前稍稍胖上一些,来掩饰腹中微微凸起的蛋。

    所以润玉无论气色还是身体,反而比怀孕前好上不少,即使比之旁人仍略显单薄,但比之前清瘦的模样,还是胖了一圈。

    “兄长抱起来手感越来越好了!"旭凤甜滋滋地表示。

    感应到腹中小不点熟悉的灵力,被下坠感弄得有些慌乱的润玉这才安下心来,他侧过身子想看看一旁的旭凤。

    却发现本应熟睡的旭凤正微微颤抖着,额头上隐约有汗渍。

    像是察觉到了润玉的目光,他脸色苍白地抬头看向润玉,兀自深吸一口气,像怕吓到润玉一般,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却带着一丝抹不去的紧张不安:“兄长,你好像要生了。”


    喧闹嘈杂打破了璇玑宫的夜,一向安静有序的璇玑宫此时灯火通明。

    岐黄医馆第十二次安抚焦躁的天帝还没到分娩的时候,第三十五次表示对魔尊目前的状况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天知道,旭凤健康的很,压根没毛病,自然怎么诊都诊不出问题,岐黄医馆不好直说旭凤的病因属于心理性而非物理性,啥病没有,就纯痛。

    “哥......”旭凤团成小团缩在润玉旁边,他快被这一阵一阵毫无规律、如影随形的痛意搞疯了,只能紧紧扣住润玉的手,像是努力从中汲取些许安全感一般,小声呢喏道:“我有点怕......”生孩子好可怕!

    润玉脸色也不好看,他冷着一张脸,寒气迫人、气势十足,唬得忙碌的小宫女们战战兢兢。

    众人看不见的地方,他微微发抖地回握旭凤的手。

    “不怕!”他说,“哥哥在呢。”

    不怕,他对自己说,凤凰在呢。
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旭凤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习惯这股阵痛,昏昏沉沉地小睡了片刻时,倏忽间,一道尖锐的剧痛犹如闪电劈在他脑海中。

    旭凤闷哼一声,胃里骤然紧缩,一阵抽搐撕扯的痛意席卷全身,他一时没忍住伏在床边干呕两下,指尖深深扎进皮肉中,胸口剧烈起伏,痛到想吐。

    要来了,他和润玉的珍宝,终于要来到他们身边了。

    痛,是旭凤是最直观的感觉。除此之外,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似乎就是润玉抓住他不放的那只手,温热的湿润的,和他一样颤抖着的润玉的手。

    旭凤无意识地呜咽着咬上自己的手,血肉模糊地牙印深深烙上虎口。

    疼死了,旭凤想。

    不过还好疼的是自己,旭凤又想。


    如同度日如年,润玉从未如此刻这般渴望疼痛,比起实实在在的痛楚,这中悬在半空的无力感更让润玉不知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润玉努力克制内心对旭凤的担忧,集中精力调整着有些紊乱的灵力,跟着医者的频率调整呼吸,用力引导着腹中的蛋乖乖出来。

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这蛋就是赖在润玉肚子里不出来。

    周围的医侍和宫人都焦急得头发冒烟。

    旭凤不知道自己在忍痛和痛昏过去之间反复了多少次,外界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,他听不清楚,唯一清晰地是胸口一阵一阵来自润玉的浓郁情感——

    担忧、心疼、焦躁还有恐惧。

    旭凤心底跟着空落落起来,他觉得自己在那么黑、那么静、宛若镜子的湖中,那湖无声地吞噬着所有光线,而旭凤就是湖心静止的一片叶子,太孤独了,孤独得只有他的心跳声。

    旭凤有些慌乱。

    “够了!”一道声音从天外乍然在旭凤耳边响彻,顷刻间,犹如摧枯拉朽一般震开所有的负面情绪,来自天神之怒犹如潮水汹涌而来,把湖心小小的叶子卷走冲向尽头。

    润玉最后一点可怜的耐心也消耗殆尽,他反手幻出一根锋利尖锐的冰刃抵住腹部,双眸通红地哑着声音威胁道:“你是要自己乖乖出来,还是本座亲自把你弄出来?”

    不顾旁人惊恐的目光,润玉冷静地计算大概要怎么使力、哪处下刀。

    笑话!本座还治不了你了!这么小的口子能流多少血?润玉轻蔑地想。

    天界小太子最后还是‘乖巧’地自己出来了,没让暴怒的天帝陛下直接下手给自己拉道口子。


    润玉:生孩子就两步!

    旭凤:我求你了哥,你至少三步吧!




后续.

    小太子灵犀是一只五色凤凰,又皮又熊又娇气,皮到能让温文尔雅的天帝陛下气到:“旭凤你起开,我要亲自打!”的那种。

    就是不知为何,灵犀单独面对润玉的时候,总是特别乖。


再续.

    灵犀一直以为润玉是他娘,所以即使润玉不喜这个称呼,他还是坚持叫。

    直到一次,润玉状似无意地和灵犀说:宝宝要多听旭凤爹爹话啊,当初生你的时候,旭凤爹爹可疼了!

    灵犀:!!!

    旭凤:???


又续.

    旭凤和润玉对生孩子有阴影,所以当丹朱问他俩什么时候要二胎的时候,旭凤的回答是:生个球球,不生!

    后来,在花界玩的不着家的灵犀,被旭凤提溜着,歪头看几天不见的润玉,上嘴皮一碰下嘴皮:爹,你是不是胖了?

   

    老幺是尾小胖龙,白乎乎肉嘟嘟。

    灵犀凑上前眼巴巴瞅了半天弟弟,然后一脸严肃地对旭凤说:凤凰,你确定弟弟是龙,不是龙珠吗?

    旭凤笑得肚子疼,并给了灵犀一个头槌。

    润玉云淡风轻地朱笔一挥,定下了天界小殿下的名字,随圆。

    小名叫,球球。


还续.

    旭凤觉得第二次生娃,没第一次痛了,他很得意地抖抖翎羽,觉得是自己变坚强了!

    润玉笑而不语。

    锦觅不服气地观察了几日,看出了些许端倪,她悄悄问润玉:小鱼仙倌,你现在是不是能感觉到痛意了?

    如果不再恐惧痛意,痛意自然就不能说是负面的情绪。

    人生在世,酸甜苦辣咸,谁不想和心爱的人一起尝遍呢?日子甜了,自然也就不怕吃苦了。

    锦觅愤愤不平:好啊,让凤凰太得意了,原来是小鱼仙倌帮他痛了一半!

    润玉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,他们都为自己帮对方承担痛意而开心,旭凤明着得意,他暗自开心。

    痛意折半,幸福双倍。


不续了.

    润玉后来想起一事,问旭凤:你是如何知晓那后半段魔文不是一死一活之意的?

    旭凤:我不知道啊。

    润玉(眼神有点危险起来):哦?

    旭凤(恍然不觉):我只是想,要是一死一活,那人怎么会写那么长一段,哈哈哈吃撑了啊!

    润玉:......呵。

    旭凤(寒毛一竖):哥......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想打我?

    润玉(微笑):诶呀,被你发现了。


后续的后续.

    润玉原来觉得自己的幸福像是偷来的,后来明白过来,他明明是光明正大,抢来的!

    旭凤表示英雄所见略同,他和兄长,心有灵犀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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